她心中所想的少年, 平靜溫和，不會生氣，耐心十足，對她有無盡的包容。

然而她剛才看到的, 少年眸含薄戾, 面上蘊著漫不經心的冷漠, 似乎對此很習以為常。

打架之類的事, 慕嬌嬌不太讚同, 除非對方先動手, 以前江舟他們幾個性子桀驁火爆, 一點就炸, 打架是家常便飯，每每這時，他臉上總會掛幾道青青紫紫的傷。

慕嬌嬌有時會給他買藥, 創可貼是她書包裏的常備物品, 高二那年，把人打進醫院，被他爸提著棍子追了三裏地, 還是慕嬌嬌死命攔著, 那段時間, 她把江舟收留在自己家裏住。

等江舟爸爸氣消了點，慕嬌嬌再又帶著江舟回去跟他爸道歉，二話沒說完，差點又提起棍子抽。

那會慕嬌嬌拿著手上的十塊錢，兩人躲進小吃店裏點了兩碗餛飩。

她說:“你以後不要打架了呀，天天被學校批評不好的。”

江舟低頭挑碗裏的蔥和香菜，隨口道:“只要沒人跟你過不去, 我就不打架。”

慕嬌嬌把自己那碗沒加蔥和香菜的餛飩推到他面前去，說:“沒有人會跟我過不去，打架解決不了問題，你難道想讓別人一提起就說你是個混混不良少年嗎？”

江舟說:“我不在乎。”

慕嬌嬌嘆息，“不能這樣的。”

那家小吃店後來轉讓，店主一家搬到了別的地方去，小吃店整修擴建，建起了新的零食鋪子，裏面各種零食應有盡有，幾次從門前經過，慕嬌嬌都會下意識朝裏面看一眼，但是零食價格都挺貴，她還是學生，有點消費不起，後來慢慢就去的少了。

最後一次是在裏面買了一包零食出來，看見江舟站在街邊，低著頭踢路邊的石子，臉上掛著幾道淤青。

那段時間，高三經常有學生跑樓上來找慕嬌嬌說話，江舟不知怎麽的又跟人打起來了。

人家好幾個人，他一個人就敢去應戰，贏是贏了，自己也沒落個好。

他沒說原因，但隱約能猜到。

他性格像個孩子，喜歡就是喜歡，不喜歡就不喜歡，面上表情多變，還容易一驚一乍，喜歡果凍之類的甜品，對海賊王情有獨鐘。

慕嬌嬌遞給他果凍，他便跟在她後面印著她的腳步慢慢走。

她那一次用很重地語氣地對他說了一句話，說:“江舟，如果你以後再因為我而打架，我不會再理你了。永遠都不會。”

街道不寬，行人摩托車從中間穿插行過，江舟停住腳步，看著她。

水泥地面，光下細微塵土飛揚，肉眼清晰可見。

慕嬌嬌知道自己的毛病，任性又矯情，脾氣不太好，偶爾說話很沖，有很多次都是江舟擋在她面前保護她，他笨笨的，不會說很好聽的話，但是很靠譜，學校很多人都怕他。

她不想讓別人都怕他，她想他好好學習，不要讓父母和老師頭疼，她希望他好好的。像他們小學時剛認識的那樣，說，慕嬌嬌和江舟是好朋友，最好的朋友，無關愛情。

江舟是個好孩子。

慕嬌嬌耽誤了他。

那是高二時，他們班的班主任和江舟父親說的話，慕嬌嬌把正要送去辦公室的作業本中途又拿了回來。

她走時，聽見江舟父親的聲音，嗓音大咧的男子漢，中氣十足，他說:“女孩子能有什麽問題，是江舟的問題，我回去就收拾他！”

所以後來慕嬌嬌跟他說那些話。她想讓他名聲變好，不要那麽壞，不要一提起江舟就搖頭，說他不服管教，是學校的不良少年，要不是家裏有點錢，早就被學校開除了之類的話，他明明很好。

江舟很聽她的話，那之後，他沒再刻意去惹過事，老老實實地念高三，很多人都要忘了他。

這次的事，慕嬌嬌還不太敢讓江舟知道，怕他又炸，結果謝衍之做了原本可能江舟要做的事。

……

實驗樓前面有一塊大石頭，慕嬌嬌沒去後面，回來坐在大石頭上仰望星空，夜風涼涼，她縮了下身子，正在想一會兒要和謝衍之說什麽好。

挺尷尬的，本來要跑，後面又回來了。

慕嬌嬌一時竟想不通她為什麽要跑，謝衍之可怕嗎？仔細想了下，也還好吧。

只是多少和她的認知裏有點偏差。

呼~

她嘆氣，往後面看了眼，人怎麽還沒出來啊。

再等兩分鐘，如果還沒出來，她就過去看看，她把腳縮起來，頭枕在膝蓋上，偏頭數120個數字。

…60，…63……

她眼前有道黑影籠罩下來，有人站在她面前，居高臨下地看著她。

慕嬌嬌把腿放下來，視線從藍色的校服褲子往上，看到整潔的白襯衣和幹凈的藍白色校服外套，拉鏈還是敞著的，雙手插在校服外面的口袋裏。

“沒走嗎？”

他開口，聲音有點低，面上沒什麽表情，冷而疏離。

慕嬌嬌仰起頭，看他兩秒，說:“走了，後來覺得還是要回來看看。”

“那你看到什麽了？”他問。

慕嬌嬌直視他的眼睛，說:“謝同學，之前學校表揚的見義勇為的少年不會就是你吧。”

他沒說話。慕嬌嬌又道，“追回燒烤攤老板二百塊錢？”

她拍了下手，清脆的響聲在夜裏格外清晰。

“為什麽要打架呢？”

謝衍之眼睫微垂:“對不起。”

他說對不起，是覺得讓她看到了自己不好的一面。

慕嬌嬌搖頭:“我沒怪你，我就是覺得你跟我想象中有點不一樣，一時有點難以接受。”

她看著他略顯茫然的神色，彎唇輕輕笑起來:“不過我現在接受了。”

“因為謝同學對我來說是最特別的人，本來也是那些人有錯在先，但是你們在這兒打架，攝像頭底下，膽子未免有點太大了。”

謝衍之頓了幾秒才開口:“是他們約的地方。”

校園裏已經很安靜了，一二樓高三的教室裏還亮著燈，實驗樓前面沒有攝像頭，慕嬌嬌坐在石頭上，突然朝謝衍之伸出雙手。

少年往前走了一步，被她環住腰身，側臉貼在他小腹上，她輕輕問:“那幾個人呢？”

謝衍之喉結動了動，道:“走了，從後面。”

“他們沒有受傷吧？”

謝衍之一手按在她後頸上，嗓音微啞:“沒有。”

一根肋骨骨折，還好。

“沈從淵呢？”

謝衍之往醫務室的方向看了眼，道:“送他們去醫務室了。”

慕嬌嬌:“……”

她今天穿的有點少，冷風一吹，身子瑟瑟發抖，謝衍之察覺到了，直接掀開校服外套將她整個人包裹住，寒氣退散，慕嬌嬌瞬間感覺自己臉在發燙，她還抱著他的腰呢。

她試著動了一下，被謝衍之按住了，於是她安靜下來，嗓音悶悶地喊他:“謝衍之？”

過了很久，她才聽見謝衍之的聲音:“慕嬌嬌，我問你，你之前說喜歡我，是真的嗎？”

慕嬌嬌一楞，呼吸間全是他身上溫熱的香氣，白襯衣布料柔軟，貼在臉上特別舒服，她的手故意在他腰上抓了一把，然後她聽見謝衍之的呼吸陡然重了一下。

“你最好別亂動。”他說，“好好想想怎麽回答我。”

怎麽回答，還能怎麽回答。

慕嬌嬌對謝衍之的喜愛，始於顏值，第一眼就覺得喜歡，後面慢慢接觸又覺得這個人很好，於是對他產生占有欲，想要他屬於自己，那當然是喜歡的呀。

她點頭，聲音還是悶的:“喜歡還能有假嗎，你不信？”

她笑，“你不信，我做給你看啊。”

秋夜天上布滿繁星，一閃一閃，謝衍之垂眸，看著她柔軟的頭發，眸光逐漸變暗。

他說，“那好，你就好好喜歡。”

他的手放在她後頸上捏了捏，語氣加重，暗含警告道，“要是讓我發現你騙我，或者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，慕嬌嬌，後果你承擔不起。”

慕嬌嬌被他捏的不舒服，像是被人揪住了小尾巴似的，她扭扭脖子，仰起頭看著他完美的下頜線，沒心沒肺地問:“什麽後果啊，你要把我藏起來嗎？”

她就是玩笑一說，謝衍之卻笑了下，很認真地回答:“也不是不可以。”

慕嬌嬌唇一抿，沒再說話。

感覺他像是說真的一樣，神色好認真，她隱約有點後悔了，覺得不該說得這麽實誠，一點退路都沒有。

但那時候天真嘴快，說一輩子以為真能一輩子，說永遠以為真能永遠。

“大學上同一所學校吧。”謝衍之道。

“那我得好努力好努力。”

“努力不會讓你失望的。”

慕嬌嬌想了想，道：“我盡力。”

他把她放開，慕嬌嬌惡作劇的在他腰腹上摸了一把，少年人腰身很瘦，她額頭抵在他腰腹上，輕輕地笑，呼吸間有皮膚溫熱的餘感。

真好。

去醫務室換藥的路上，她的手藏在校服袖子裏，沒人註意的角落裏，她偷偷去牽他的手，低著頭說:“先從牽手開始。”

謝衍之回握住她的手，點頭:“好。”

走了段路，又問，“可以天天牽嗎？”

慕嬌嬌偏了偏頭，震驚道：“謝同學，你在想什麽呀，被學校發現我們就完蛋啦。”

他不太開心，慕嬌嬌又說，“不過沒人的地方可以牽。”

謝衍之捏捏她指尖，勉為其難地接受。

聽她的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